对于每一位稍知近现代史事者来说,梁启超都是一个耳熟能详的名字。这位曾活跃于中国政坛、学界30余年的一代风云人物,与近代中国的历史进程息息相关,“开中国风气之先,文化革新,论功不在孙黄后”。他晚年摒弃政务,专心向学,著作等身,建树甚丰,被称为“新思想界之陈涉”,而其与南开大学的一段旧日渊源,也颇值得称道。
南开大学成立伊始的20年代,是中国学术界日渐活跃和繁荣的时期。诸说层出,观点纷呈,被大多学者目为又一度“百家争鸣”。尤其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使西方文明暴露了危机,引发国人的怀疑和动摇,复兴中国传统文化的论调占有了一定地位,出现了国学研究的热潮。梁启超便是其中代表之一。他在战后游历欧洲,著《欧游心影录》,认定中国国学在将来世界上占重要的位置,并说西欧文明还需中国文化去调剂,亟力劝学者去整理国故,引起学界很大反响。他还坚持教育救国论,放弃上层的政治活动,全力从事于“培植国民实际基础的教育事业”,因而便和同样致力振兴民族教育的南开校长张伯苓同声共气,相应相求。
1921年9月,成立仅三年的私立南开大学邀请梁启超参加大学部的开学式。梁先生欣然前往,并在会上发表演说,盛赞年轻而充满希望的南开:“……我们要希望大学能办得欧美那样好,能发扬中国固有的学术,不能不属望于私立的南开大学了。南开师生有负这种责任的义务,如是南开大学不独为中国未来私立大学之母,亦将为中国全国大学之母。”梁启超鼓励南开学子:“我盼望诸君不要怕难,奋兴起来,一面发扬我国祖宗传下来的学业,一面输入欧西文化,这样责任不能不望之于中国私立的南开大学了。”
其后,南开大学遂聘请梁启超在校举办中国文化史讲座,讲演的题目为《中国历史研究法》,每周一、三、五下午四时至六时举行,后来每周又增加二个小时。学校对梁启超先生的讲座非常重视,规定此科为文理商三科必修科目。梁启超本就文采飞扬,口才又极佳,每次连续讲演两小时之久,毫无倦容,诚可谓诲人不倦;他的讲演受到南开师生的热烈欢迎,听讲者达数百人之多,几乎倾校而动,而且还有不少天津其他各校教员学生前来旁听。梁先生授课认真,凡因事误课必定补讲;并进行正规的考试,考卷第一次便收到121份,已占全校学生半数。讲座结束后,梁启超还同历史班全体学员合影留念,师生关系甚是融洽。
梁启超的讲义是其所拟中国文化史纲中的第一篇,后经整理,便以同名著作出版,风行一时,成为其自视得意之作之一,备受学界所推重,而梁先生之讲座对南开大学历史学科发展的推动之功,自可想见。
梁启超对南开的感情是深厚的,尔后他曾多次来校讲学。1922年2月,在即将赴清华学校讲演前夕,梁先生又亲临南开大学新学期开学式作演说,对于“青年元气之培养”等问题,再三注意,开导周详。他指出,从学校到社会是人生最危险时代,青年人对婚姻、职业诸方面尤其需要谨慎;从而鼓励南开学子“从物质、精神上加增培养元气的资料”,“寻出一种高尚的嗜好、自己的人生观,”养浩然正气,以与恶社会中的坏性质、坏习惯作斗争。1923年7月,梁启超应聘主讲南开大学暑期学校。1924年春又讲学南开,著有《清代学者整理旧学之总成绩》一文。他不仅自己亲自来校作学术指导,还曾邀请国外名学者罗素、杜里舒、泰戈尔等以及国内学界名流张君劢、梁漱溟、蒋方震、张东荪等来南开讲学。这对于南开学术的发展是功不可没的。
南开在严范孙、张伯苓诸先生筚路蓝缕的努力创建下,由小学而中学而大学,知名于国内外,这引起梁启超的高度重视和赞扬。他曾多次以南开为范例阐述对教育的意见,特别是在承办中国公学时,常常引南开为先导;而且他对于南开的建设、发展也多所属意,尽心擘画。早在1921年,他亲撰《为南开大学劝捐启》,指出“大学教育之设施及扩充,为我国目前最急切之要求”,而普及大学教育,则不可不以私立为官立之助;私立大学有诸多优点,“在我国教育史上,若宋之鹿洞、明之东林,其性质皆为私立大学,而一朝文化系焉。方今百度更新,兹事需要,益如饥渴。而十年以来,完善之组织尚未有闻,斯亦士大夫之羞矣。南开大学者,其基础建设于中学之上。南开中学之成立有十七年,……学课之完实,校风之粹美,既已为海内外所同认。三年以前,主校事者鉴于时势要求,深感进设大学之必要。藉各方面有力之赞助,幸而获成,分置理商文矿四科,历级已届三年,注弟子籍者将及四百,规模粲然具矣。……某某等为公为私,皆深感南开为我教育界一元气。”他吁请“凡属爱群自爱者对于兹校宜同负爱护扶助之责,愿竭绵薄以赞厥成,”对南开关怀切切。梁启超还一度向张伯苓校长表示,“若将文科全部交我,我当负责任,”并举荐张君劢为主任,蒋方震、张东荪、林宰平、梁漱溟等各任一门,预言“吾六人者任此,必可以使此科光焰万丈”,“南开文科办三年后,令全国学校文史两门教授皆仰本科供给”。
1922年底至翌年,梁启超闭门谢客,养病于天津,遂又有在南开创办东方文化学院的设想。《南开周刊》第54期(1922年12月30日)刊发题为《东方文化研究成立之先声》的消息,说:“自梁任公先生与学校方面共议在本校大学部成立东方文化研究院后,一般有志东方学术研究者,莫不引颈高呼,期此世界独一之研究院早成立;而学校方面半年来亦积极与任公先生筹划一切,如募经常费,敦请当代大学者张君劢、蒋百里诸先生来院讲学等,不遗余力。近复闻任公先生已订于本月十五日由南京来津,专与学校计议此事。吾人甚望此番计议早见施行,裨东方文化得大放异彩于环球也。”后梁启超即起草《为创办文化学院事求助于国中同志》一文,倡仪“设一讲学机关,名曰文化学院。”并拟定:“院舍在天津南开大学新校址中。一切学课与南开保相当之联络关系。”后来虽因资金等诸多缘故,此举遂搁置而未成,但梁先生的倡引之功及其对南开的钟情,却是足令我们常引以为念的。
1925年后,梁启超就清华研究院任导师,而对南开关心依然。1927年10月间,罹病在身的梁启超又为南开二十三周年纪念手书“弘毅”二字,并在《祝词》中说:“本校二十三周年大庆,敬写《论语》两字,奉祝频年。丧乱频仍,全国教育破产,本校实岿然鲁殿灵光。任重道远,簿海属望。愿以此两字,与多士共勉也。”殷殷深情,谆谆愿意,尽在字里行间。
1929年1月19日,梁启超病殁于北京协和医院,一代巨星殒落。可以说,南开的成长,和众多学术大师的关爱、提携是分不开的,梁启超便是其中相当突出的一位代表。抚今追昔,寄思而往,前贤的鼓励与嘱托,将永远是我们自强不息的动力之源。